說來也巧,給一家媒體打電話時,無意間聽說編輯也畢業(yè)于河北大學中文系,且是同師之弟子。這不由地讓我又想起“老中文系”的先生們。為什么說“老中文系”?因為1995年5月,新聞學、廣播電視新聞學、廣告學3個專業(yè),從中文系分離出來,組建新聞傳播學系,即后來的河北大學新聞傳播學院,中文系也升格改建為河北大學文學院。這里說的“老中文系”,主要是指兩個學院“分家”前的大師們,他們大都已離休退休,不少已仙逝——離我們遠去了!
1970年我上學那會兒,正趕上河北大學因戰(zhàn)備疏散的號令,整體從天津市遷往河北省。學校本部和理科系遷往保定市,而文科幾個系臨時遷往邢臺市東北方向約30多公里的唐莊農(nóng)場“暫棲身”。半年后,中文系又搬到保定市工農(nóng)路省哲學研究所的舊址“再棲身”,七個月后才搬到學校南院的文科樓。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那是一個特殊的年代,我的大學生活也是在這動蕩中完成的。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寫道“我的大學第一課是在前馬場上的”。前馬場,是當時河北省邢臺縣太行山區(qū)的一個小山村,也是我上大學后野營拉練的第一個宿營地。當時到達宿營地時太陽已經(jīng)落山。在一家農(nóng)民的炕頭上,中文系《野營戰(zhàn)報》編輯部開始辦公,我的第一節(jié)新聞寫作課也“開課”了。寫作教研室的謝國捷、吳庚振、張瑞安老師臉顧不上洗,立即坐在炕頭上審看編輯稿子。我是《野營戰(zhàn)報》的通訊員,稿子是收集來的師生們拉練行軍中的好人好事。謝老師字寫得好,就戴上老花鏡刻蠟板,我則在張老師的指導下油印和發(fā)行戰(zhàn)報,幾乎每次都是工作到深夜??吹嚼蠋焸兊木礃I(yè)和精益求精的精神,我深受感動,暗暗下定決心,要像老師們那樣,心中“有顆紅亮的心”。
說起來我和謝國捷老師特有緣分。野營拉練結(jié)束后,學校提倡工農(nóng)兵學員“上講臺”。我遵照系領導和老師的要求,走上講臺匯報了我在公社當通訊員時,為農(nóng)民代言、在群眾“說說道道”的基礎上寫作小評論的體會。我當年執(zhí)筆寫的小評論,曾登上《人民日報》《河北日報》和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等新聞媒體的《工農(nóng)兵論壇》欄目。我匯報后,謝老師給予了充分肯定和大力鼓勵。他結(jié)合我寫的《越忙越要走群眾路線》(載《人民日報》1969年12月2日二版)、《“鋤把子”與“印把子”》(載《河北日報》1969年11月2日二版)等小評論,從理論和實際的結(jié)合上詳細講解闡述了如何寫評論、怎樣寫好評論的問題,使我和同學們深受教育,深受啟發(fā)。今天回頭看當年我寫的一些文章,雖帶有那個時代的痕跡和局限,但主流基調(diào)屬于應當繼承和賡續(xù)的優(yōu)良傳統(tǒng),如群眾路線、干部參加勞動,今天仍在提倡,讀來仍有教育意義,是“鄉(xiāng)村記憶”不可或缺的一份教材。
當然,謝國捷老師對河北大學最大的貢獻,是他帶領以及與接棒傳承的河北大學新聞傳播系主任吳庚振等老師,披荊斬棘、篳路藍縷,克服種種困難,創(chuàng)建了河北大學新聞專業(yè),使其從中文系下屬的一個專業(yè),發(fā)展為新聞系,再發(fā)展為新聞傳播學院,并擁有了一級學科博士點,成為河北新聞傳播教育和研究的主要基地。
特殊的年代和學校搬遷的經(jīng)歷,凝結(jié)出了真摯純潔的師生情誼。河北大學是名師薈萃的名校。我上學時中文系令人敬仰的大師們,除大名鼎鼎的顧隨教授已仙逝外,其他名師大都健在。當時辦學條件很艱苦,新招的首屆74名工農(nóng)兵學員,按部隊建制編為“一個連”,兩名輔導員老師叫“連長、指導員”。連長孫云,指導員張登嶺。教師(包括教授)也分到各小組(如我在的二組叫“二班”)和同學同吃同住。野營拉練時,二班男同學就和趙元平老師同吃一鍋飯、同睡老鄉(xiāng)的一個大炕。晚上值班的同學燒了一盆熱水,供大家先洗臉、后泡腳。同學們讓趙老師先泡腳,趙老師說什么也不肯。最后無奈只好一個同學和趙老師一起泡腳。趙老師樂哈哈地說:“這樣好,師生腳碰腳,心連心。”一句滾燙的語言,道出了親密無間的師生情!在工農(nóng)路省哲學研究所舊址搬回學校南院文科樓時,王蔭農(nóng)老師的腳崴了,犯了難。因為從工農(nóng)路到總校當時沒有公共汽車,再說王老師個子不高,肚子比較大,坐公交進車門也需后面推一下。一班韓占開同學急老師所急,幫老師所需,不知從哪里借來一輛板子車,拉上王老師的行李,把王老師扶上車。其他同學拉的拉,推的推,保護著王老師安全到了總校。王老師感動地連聲道謝說:“同學們真好,勝似兒女?。 睅资赀^去了,多少往事都如過眼煙云,漸漸淡忘了。但這些師生赤誠的情誼卻記憶深刻,歷歷在目,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,頭腦里的影像也更加清晰!
當時就感到,我們的學制太短,特別是“四人幫”的干擾,學校整體搬遷,又耽誤了一些時間。記得最后一學期,我們幾乎上下午都在補課,甚至晚上也有“講座”,比“填鴨”還填鴨。著名的大師高熙曾先生、黃綺先生等名師,都親自為我們上課。記得教外國文學的一位女老師,大概姓徐,系里本來沒安排她上外國文學課,但同學們有要求。我是班里的學習委員,找到徐老師反映,沒想到她答應得那樣干脆:“行,好!”為了避嫌,晚上時間就用“講座”的名義,“自愿參加”。同學們的積極性非常高漲,用當時的說法是“背著大口袋來裝知識的!”大家拼命地讀書、記筆記;老師們的積極性也很高,有求必應,恨不能把滿腹學問都“傾倒”給學生,哪怕一時理解不了、消化不了,也為日后學習開啟了個好頭、是走出學校后再學習再深造的一個索引。有兩件事今天仍記憶猶新:
——讀了第一本“禁書”。丁玲的《太陽照在桑干河上》當時還被列為禁書。那時系里的圖書館還沒開放,一天我從圖書館走過,看到博學多聞、被稱為中文系“活字典”的大師韓文佑先生在整理圖書,就悄悄“溜進去”讀書,恰巧看到了丁玲這本書,心想這本書曾獲斯大林文學獎,為什么列為“禁書”?就一目十行的抓緊時間讀起來。溫文爾雅的韓老師看我愛讀書,就走過來和聲細語為我介紹小說的梗概、人物、語言特色等,末了說了句話讓我大喜過望:“你喜歡,可以拿回去讀,不要宣揚……”
——學會了寫雜文隨筆。博學多才的高熙曾先生,當時教魯迅雜文。一天我讀到魯迅先生的《搗鬼心傳》,偶有所感。聯(lián)想到林彪、陳伯達一類騙子明里喊著“一句頂一萬句”,暗里搞些離間、挑撥、分裂的勾當,就試著寫了篇《搗鬼家的破產(chǎn)》的雜文,多次上門求教高先生。當時高先生住在大操場旁邊的一間小平房里,門前雜草叢生。老人家詳細地分析我文章的問題,諄諄地進行指導,還親自動筆修改。后來此文被系里辦的一個內(nèi)部刊物發(fā)表,河北日報副刊不知怎么看到了此文,選登于1972年9月12日四版。后來此文還被收入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我的論說文集《上下求索集》。
還有許多大師、老師們教過我們,輔導、幫助過我們,正是因為他們嘔心瀝血、盡職盡責地為我們傳道、授業(yè)、解惑,幫我們“遮風擋雨”,排除種種干擾,才使我們在非常困難的環(huán)境下完成了學業(yè)。回望來時路,我深深懷念河北大學老中文系的大師們,他們的師德風范讓我終身受益,他們的精神永遠激勵我擁抱新時代,開創(chuàng)美好未來!
作者:張錫杰 編輯:李耀榮